山岚

再见。

成茧(十二)

(十二)好好

“喻文州。”电话那头的少年兴奋的语气引着喻文州去想象那一张带笑的脸,只是又听到了汽车的呼啸声,他心下生疑。

“嗯你说,我听着呢……你在外面?小心点过马路别打电话。”喻文州没拿手机的右手搭在键盘上,他看了一眼旁边应付着得到消息前来祝贺的人而无暇顾及他的母亲,随即一笑,把视线移回,眼中倒映着显示器上的数字。

“都什么时候了你还这么婆妈!”少年嘴上数落着他,却又忍不住嘿嘿笑出声,“喻文州!你是状元啊喻文州!703分!年级群都炸了!!!”

“校内状元。”喻文州好笑地纠正着他,其实对于喻文州来说这也算是正常操作,但要说心中毫无波澜,未免也太过虚伪了。

“我不管!校内状元也是状元啊,那个人加了分的,你是裸分状元啊!”少年激动得像是自己得了状元,忙不迭一声惊呼和汽车的急刹声,把电话这头的喻文州吓得魂都没了。

“少天!!!”喻文州站起身来,却又不知道该去哪,拿着电话干着急。

还在电话中的喻母被他这一喊吸引过来,转过头来看着他,询问的目光中带了丝担忧。

那边响起断断续续的交谈声,喻文州听到黄少天连声道“对不起”,便松了口气,在喻母的注视之下突然一阵头皮发麻,堪堪地坐下了,喻母没说什么,继续和人讲电话。

“……我,我没事,差点,没撞到。”电话那边的黄少天也是惊魂未定,说话舌头都有些打结。

“唉……你可别再吓我了。”喻文州无奈叹道,“刚才起得急了差点撞到墙上去。”

“噗…”黄少天不知怎的被戳中笑点,又反应过来此时笑实在不合时宜,又强忍着笑意问道:“不好意思,我可以笑嘛哈哈哈……嗯咳……”

气氛在喻文州的不作答下突然变得异常尴尬。

“喂?喻文州?你不会生气了吧?”黄少天不笑了,小心翼翼问道。

“没有。”喻文州回了两个字。

“唔。”黄少天学乖站在路边不再乱动,他看着对面的信号灯的红色的倒计时慢慢跳动,喻文州答了两个字后电话那边就静得连呼吸声都听不到,他方才的兴奋一落千丈,乐极生悲诚不欺人。

“我可以…”红灯快要过了,他突然急急地问道,却又停下,红灯跳到绿灯,他继续,“我可以来找你吗?”

听到这句满是小心的问句,喻文州呼吸一滞,几乎脱口而出:“你怎么了?”

他觉得黄少天自从轰趴那晚后就有些反常,后者总是避开喻母在家的时候找他或者约他出去玩,今天算是例外。

“唔,”黄少天又被问懵了一下,“我没怎么呀,我以为你生我气来着……”

“是天天吗?”喻母打完电话过来问道,看到喻文州点头,她就说:“我刚才和他妈妈打电话听说他跑过来找你了,你快让他过来,我和黄妈妈约好晚上一起请你们老师吃饭,你让他就在这里玩到晚上。”

喻文州拿着电话,张了张嘴,他没想到母亲还会主动去和黄母联系,他想了想对她说:“少天过来我们也没啥好玩的,我还是出去陪他吧。”

喻文州觉得只是一通电话就这样,等黄少天来到家里,他一定会在两者之间被夹得喘不过气来。

喻母没说什么,算是默许,她想今天应该是让两个孩子好好高兴的,自己就别再添堵了。

喻文州便问黄少天在哪。

黄少天听了又是一顿,他环顾四周,找不出任何形容自己所在地的语句,他嗫嚅道:“我、我也不知道我在哪,不是,你等等,我有点懵。”

“唉,”喻文州叹了口气,“定位发我吧,你找个地方躲躲太阳,天这么热你怎么不跟我打个招呼就跑过来了。”听到黄少天几声还在状况外的应允,喻文州挂了电话,拿过钥匙关上笔记本出门。

找到黄少天的时候,他还傻傻地在大太阳下站在斑马线一端,蔫蔫地靠着路灯没有注意到他,喻文州拿着从家里冰箱带出来的一罐汽水往黄少天淌着汗的脖子背上一贴,后者一个激灵转过身来,看清来者后由惊吓转为嗔怒。

喻文州把汽水丢给他,抱臂问道:“你真的没有被撞到?都让你去找个地方凉快凉快了,还傻站着,晒不黑很骄傲吗?”

黄少天咬着吸管咽着汽水,含糊不清地哼道:“我不是怕你找不着我吗?”

两个少年并肩走着,往江边去,他们似乎不需要任何商量,彼此都十分清楚对方的想法。

江中有个小沙洲,被开发成了景点,假期人流量还算大,好在是白天,还没到重头戏来的时候,加上沙洲也不小,两人在风景带里走走停停,也不觉得有多拥挤。

走累了,就坐着游船回岸上去,江上清风吹进船舱,喻文州把着栏杆看着被船头激起的浪花,还有岸上各式各样绚烂夏花,突然想起一句:

“春风得意马蹄疾,一日看尽长安花。”

他不需要去问黄少天考得怎么样,一个眼神说明了一切,他回头去看视线黏在远山上的少年,后者感觉到了他的视线,迎向他,两人皆是会心一笑。

少年得意,如愿以偿。

若是能事事都如愿以偿就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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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饭桌上,黄少天又变得拘谨起来,昔日师长轮流向他们祝贺,平日里能说出朵花来的嘴里蹦出的词也磕磕跘跘,喻文州拍着他的背让他放松,他涨红了张脸,抑制不住内心中的妄想。

“对了,高一高二年级组长让我来拜托你们俩一件事,明天晚上给实验班的孩子们讲讲学习经验,要好好准备啊。”方世镜带着笑说,“还有文州,你还得在所有学弟学妹面前再讲一遍。”

“啊?我?”反应最快也最大的是黄少天,“不我这个竞赛成绩还是不要去误人子弟了吧,别好好的金牌苗子给我毁了。”

这一举动逗笑了在场不少人,魏琛第一个不满意了:“你竞赛成绩怎么了?你知道多少人想要你这个成绩吗?再怎么也是老……老师我教出来的。”

魏琛和黄少天打趣惯了,差点当着两个孩子家长的面蹦出句“老子”,黄少天看穿后忍笑到发抖。

“行了就这么说定了,不许拒绝啊,这可是优良传统,想当年叶修学长也给你们提供过经验的。”

叶修,提到这个名字两个人都第一时间想起来了,毕竟拿得金牌又拿下状元的壮举实在让人不印象深刻都难,这样大神级的人物,给他们介绍学习经验时却整个人都懒懒散散的,给人一种没睡醒的感觉,后来来黄少天他们实验课上指导,他才知道这个人就是这样,懒散却能一针见血地指出错误让黄少天都无法反驳。

这样的人,给他演讲的第一句话也是最后一句话却都是“身体比什么都重要”。

于是做ppt的时候,喻文州也在第一张和最后一张都打上了这句话,他想让这群活在成绩至上论中的孩子们早点认识到这一点,不要重蹈黄少天的覆辙,还有叶修那位不知名友人的覆辙。

他打下这一行字,往躺在床上裹了一条薄毯子睡的安稳的黄少天一瞟,想起方才问他要不要做ppt时的回答。

“做什么ppt?我这人往那一站,就一活生生的反面教材。”

喻文州被逗笑了,又为黄少天释怀到能拿那件事开玩笑的程度而高兴。

演讲进行得很顺利,台下响起如雷的掌声,一年前他们也坐在台下,听着别人的风光事迹,想象着自己的未来,而今天,他们成了讲故事的人。

到了提问环节,年轻人总爱使坏,所以第一个问题被问到高中期间有没有谈过恋爱时,在一众起哄声和几个年级组长尴尬的笑容中,喻文州丝毫不慌地答道:“没有。”

一旁的黄少天挑了挑眉。

“那学长有喜欢的人吗?”男生得寸进尺地追问道。

这一次喻文州答得也很快,快到自己都惊了一下:“当然。”说完他笑了一下,缓解心中的慌张,他捏紧话筒,克制住自己不往黄少天那边看。

一旁的黄少天假装幸灾乐祸地笑,耳根却红了。

“好了,这样的问题我只回答这两个,接下来问点学习有关的吧,不然你们回去就得挨批了。”喻文州顶着魏琛和方世镜投过来的玩味的眼神,转移话题道。

回答了几个问题后,喻文州说:“我觉得差不多了,不好意思在这么多人面前问我问题的同学可以结束后单独问我,你们刚才刁难我不少,别忘了我旁边还有一个学长呢。”

他这么一转,就把被冷落的黄少天引到众人面前,黄少天哈哈笑着说:“你卖我啊喻文州”,接过话筒,果然又被问了同样的问题。

他索性答道:“没谈过,有想谈的人。”

台下又被他的直爽逗得一阵笑,黄少天得意地看向喻文州,又说:“那什么,爱要坦荡荡嘛。至于是谁你们就不要八卦了。”

那个对视像是挑衅,又像是暗示,喻文州礼貌性地回笑,心里却是一沉。

黄少天过于得意忘形了,不是说成绩方面的,他好像忘了半个月前那个哭得死去活来的晚上了,乐观得不像话,因为他听到了喻文州肯定的回答,一下子有了底气。

终于有女生问了学习相关的问题:“黄少天学长我想问一下,我现在在竞赛和综合之间很纠结,我对物竞很有兴趣,但是在组内的成绩处于一个很尴尬的地位,想问问该不该退组?”

“这个问题,我想说,首先你们要认识到一点,世界上有很多事情是你们努力也超不过别人的,我不是想打击你们,但是这是事实。而且有时候你认为的感兴趣可能不会持续很长,当你接触它的时间越长,学得越深,也就越会觉得枯燥无味甚至很难理解。所以我觉得遇到这种情况最重要的是看清自己,你到底想要什么,你到底适不适合这门竞赛,老师和家长的意见也要听取,但是一定要自己考量。”

“说了这么多,尽是在劝退了。虽然我不建议你们为了竞赛完全放弃高考,但我还是欢迎有更多的学弟学妹坚持梦想,来给荣中添上一块又一块的金牌,来填补我的缺憾,谢谢。”他朝那女生点点头,格外真挚。

台下响起了自发的掌声,很久都未停下。

两人应付完私下提问,婉拒了两位年级组长的夜宵邀请,走出了报告厅,刚结束期末考试的校园里在散会的学生走尽后静悄悄的,高一放了假,高二还得回去自习,争分夺秒为高三作准备。

一批学生走了,各有结果,满意的不满意的,最终都离开了,把战场留给了下一批意气风发的少年少女们。

两人默默走在路灯下,抬头去看那几个月前灯火通明的教学楼顶层,互看一眼,心照不宣地摸黑爬上了六楼,果不其然,门都锁紧了,除非冒险爬窗,但两人怕惹出麻烦,也就作罢,一齐来到了宽阔的天台上。

顶楼的天台也承载了许多回忆,压力剧增的日子里总能看到一群幼稚如孩童的同学老师们在上面踢毽子,若是有谁将键子踢下了楼,便响起一阵惊呼和快活的笑声;周六的晚上晚自习中途下课从教室里涌出来看江边烟花的学生成群成对;冬日里偶尔能看见几个搬出椅子坐在上面晒着太阳看书的少年。

此刻没有毽子,没有烟花,黑漆漆的,只看得见对面城市的流光溢彩。

黄少天两手搭着围栏,看着夜景吹着夜风,他说:“我生日那天,一起去看烟花吧?”

“好。”喻文州答。

黄少天笑着笑着,心中思绪万千。

他想,我希望在我问你能不能来见你的时候,你能像这般毫不犹豫地答“好”;我希望当我想要见你的时候,我不必像一个贼一样躲着你的母亲;我希望有一天,我们都能坦坦荡荡地接受自己的内心,喻文州,我还想,和你再看很多很多场烟火。

这些话,如果生日时我能鼓起勇气,再对你说吧。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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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看到空间朋友圈里蠢蠢欲动的同辈才意识到要高考了嗯,唉其实我高考前特别不想别人提起这件事,看到别人刷屏都会莫名反感,真的,这真的只是一场考试而已,虽然可能会改变很多,但是一味地紧张是没有用的。

我不知道看我文章里的有没有高三的学生,我觉得到了这个时候可以把手机放一放了,其实我没资格说这句话,高三时我一直把耽美用来减轻压力,甚至在考前几天还在听同人歌,但我那几天是有意识地减少了时间,我想说适当放松是可以的,但沉溺就不对了。

最后,希望所有的高三学生都能以平和的心态迎接考试,祝你们都能得偿所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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