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茧（二十五）
我，修仙更文，莫得头发，也莫得热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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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十五）茧蛹
黄少天是被热醒的，他睁开眼，发现自己身上盖着一条空调被，被角都被严严实实地压在手脚下面。
“……”
他一脚踢开了被子。翻身一看，喻文州居然还在睡。他小心翼翼地起身，准备去另一个房间洗漱。喻文州睡得很浅，黄少天一离床他就醒了，他翻个身，半张脸埋在枕头里，嗓音里带着刚睡醒的沙而不刺的感觉：“早上好啊少天。”
黄少天略尴尬地转过身，很僵硬地回道：“早、早啊。”真热啊，他感觉自己脸上一定烧起来一般红，都怪喻文州，把他裹成那样是想蒸饺子吗。
喻文州笑了，声音低低的，却足以听出愉悦感。黄少天逃也似地钻进了洗漱间。
他怀疑喻文州偷偷背着他谈过恋爱，否则怎么能过渡得这么顺利？他也不知道自己在害羞个什么劲，就是之前都还很正常的那些举动，现在在他看来都是暧昧到骨子里了。
简单来说，他现在有点难以面对喻文州。
“你睡觉时怎么总是踢被子？我晚上给你盖了好多回。”
两人洗漱后便出去吃早餐，顺便买中午的食材和一些生活用品，他们打算在临城再待一段时间。在路上，喻文州突然问出了这个问题。
“……”黄少天发现自己此时居然会思考该怎么措辞才比较适合两人的关系，他最终还是选择了最原始舒适的方式——怼：“要不今天晚上我把空调关了给你捂被子里试试？”
哎，他为什么总有这么多种方法让我发笑，喻文州想，手捏了几下黄少天的发尾，他真的心情很好。黄少天没好气地避开他的手，略带嫌弃地看了他一眼，喻文州笑又憋不住了。
两人虽然一路小打小闹，气氛倒是真的好到不行。喻文州突然动作一僵，黄少天疑惑地回头，又顺着他视线看过去，人行道旁车道的一辆车里坐着一位中年男人，也在用同样僵硬的眼神看着他们。
喻文州率先反应过来，拽住黄少天的手臂急急向前走去，避开那个男人很远，黄少天一直是懵的，任由他拉着，经过男人时也没来得及去看仔细。
可是男人开口了：“小州……？是你吗？”
喻文州停了下来，没有转过身：“你认错人了。”
“怎么可能认错人呢？你小时候我还抱过你……！”男人下车，也不管锁没锁，激动地走到他们前面，喻文州拉着黄少天退了一步，男人愣了，伸出去的手尴尬地收回：“你长这么大了，跟你爸年轻时候一模一样……”
听到这里，黄少天猛地抽了一口气，他感觉抓在自己胳膊上的手也攥得更紧了。
“……没事我先走了。”
“有！我有事要找你！本来想去你们家找你的，没想到在路上就遇上了……你爸爸他，他病危了，能不能请你去看看他？”男人在他面前低声下气的，和他本人的形象很不符。
黄少天此时真的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他都不知道眼前的男人到底和他是什么关系，在他眼里，喻文州的父亲并不拥有什么好的形象，就算是他是喻文州的父亲，他也是个骗婚的人渣。
只是听到“病危”两个字，他也不由得心中一悸。似乎是察觉到了喻文州眼中的一丝波澜，男人又说：“不用你去看他，你让他看你一眼，就一眼，好不好？”
好像过了很久，喻文州才松开手，把手里的购物袋交给黄少天，对他说：“你先回去，我马上就回来。”
黄少天心里不踏实：“要不我和你一起去？”
喻文州扯了扯嘴角，拍了拍他的肩：“没事，不用担心。”然后就跟着男人上了车。
黄少天两手提着购物袋，看着后座上喻文州面无表情的身影渐渐远离，才缓过神来慢慢往回走。
他回忆刚刚那个男人的样子，文质彬彬的，却格外憔悴。
“刚才那位，是你同学？”男人对两人的关系好像很好奇，其实心里已经猜了八九分，只是不敢说出自己的猜测。
“和你没关系。”喻文州一个字都不想多说。
男人尴尬地笑了笑，知道是自己多嘴，索性也不再去招惹他。车上的气氛太压抑了，喻文州看着窗外，突然问出了一个问题：“他得的什么病？”
男人正开着车，眼神往后视镜瞟了一眼，沉默半晌，才答道：“胃癌，晚期了。”吐出这几个字，轻飘飘的。
喻文州眸子微敛，还是保持那副样子，没再说话。
喻文州大概有那么十几年没有见过自己的父亲了。不知是有心还是无心，他甚至已经记不清那个男人的长相。想起男人时，只有几近崩溃的母亲的模样，和一张模糊的脸。
即使这样，当他走进病房时，还是第一眼认出了喻父。男人面无血色地躺在床上，身上什么管都没插，只是吊着瓶营养液，虚弱得好像睡着了。
喻文州坐到他床边，男人缓缓睁开眼睛，他偏过头来，目光停在了喻文州身上，突然地，他眼里落出两滴泪来，无言中浸在了枕头上。
“阿州。”他说，“你怎么还肯来看我。”
“我对不起你……对不起你妈妈……”他小声呜咽着，忽地像是岔气般猛咳，两手捂住腹部在床上挣扎起来。原本一直站在旁边默默看着的男人赶忙上前稳住他:“小州！你来帮我按住他别让他摔了，我去叫医生！”
喻文州脑袋一片空白，慌忙照做。喻父实在疼得厉害，呜呜地哭，挣扎起来不管不顾，仿佛挣脱了就能逃离痛苦似的，虽然虚弱，骨头撞肉还是疼，喻文州一下下受着，眼神涣散，嘴唇紧抿。
喻父被推进手术室时，喻文州还是懵的，他看着自己的手，想着这就是自己以后将要面对的日常，他不是没有见识过，只是这次不一样。
男人姓杨，喻文州小时候喊他“杨叔”。他此刻坐在家属等候区的座位上，呆呆望着手术室的门，眼里满是红血丝。
喻文州想起黄少天还在家里等他，就发消息让他自己吃饭，自己要晚些回去。黄少天等了半天等到条短信，心里的石头悬得更高了，他相信喻文州能保护好自己，但是他不想他再因为这件事受到任何伤害。
似乎是看透了久久不回复的黄少天的心思，喻文州发了个定位过去:“不放心可以来找我。”
“我不是不想让你来。我只是觉得没有必要。”
黄少天盯着这几条看了许久，回了个“早点回来”，就去点外卖了。
手术不久就结束了，杨叔上前和医生交谈，喻文州在后面，看着他点头，偶尔说几句，好像已经很习惯了，这样的情况已经发生过多少次了，能让人麻木成这样。
但男人不知听到了什么，原本红得吓人的双眼泪流不止，他低头抹泪，还不停地鞠躬，嘴里不停说着:“谢谢医生，给您添麻烦了，谢谢，谢谢……”
喻文州不再去看了，疲惫地闭上了双眼。过了会儿，男人又坐到他身边来，对他说:“你爸没事，一会儿就能醒了。”
喻文州睁开眼，灯晃得眼睛疼。他“嗯”了一声。
男人此刻好像也不管他愿不愿意听了，自顾自地说起来:“这不是第一次了，我还记得一开始的时候我俩都吓得要命，觉都睡不着；后来次数多了，他实在是疼，一次比一次疼，我知道，我也不想他疼……”他声音越来越小，忽地又大起来，“可我实在不知道怎么帮他。”
“他有次，疼得受不了了，砸了玻璃杯拿着碎片就往手上割，血溅了我一身，到底还是救回来了。他疼得想死，可是我想让他活着，哪怕多活一天也好。”
“我说，‘喻霖，你能不能为了我不要去死？’，结果，他骂我是畜生，骂得凶咧，那是他生病之后最有精神的一次了，”男人呵呵地笑了，“他骂得对呀，我是个畜生，我没有看好他，我该骂。”
“我不明白。”喻文州忽地打断他。
“他喻霖凭什么……凭什么让你们一个个都这样为他，阿妈也是，你也是，这么一个自私的人，有什么值得你们这样为他？？”喻文州情绪有些失控。
男人见他终于爆发，低下头来，满脸歉疚:“当年的事，我也有错。”
“别说了。”喻文州又打断他，“不要再提当年了，我不想听，你们发生过什么，我都不想知道，等他醒来之后我就走，和我没关系了。”
男人长叹一声，不再说话。喻父醒来后被送回病房，脸色比刚见到时又白了几分，喻文州这回也不坐了，站在那，好像随时准备要走。
喻父看着他，也不说话，只是用那种普通父亲看自己儿子时慈祥的目光，静静地注视着他。
“我刚才吓到你了吧……我这个病，自己也控制不住，你早点回去吧，老杨你也真是，我都让你别把他叫来了，你看这病房里死气沉沉的，你再看看我这副样子，多吓人啊……”喻文州不明白他为什么还笑得出来。
“我当年犯下的错，现在算是报应在身上了。阿州不要再恨我了，我马上就要死了，你照顾好你阿妈，你们俩都好好的。”
“……回家去吧，多吓人啊……”
男人有些语无伦次，喻文州听了有些受不了，转身想要走，几步又回过头来，对上喻父难过的眼神:“你……”
终是什么都说不出口。
然后便夺门而出，杨叔马上追了上来要送他回去，喻文州摆手表示不需要:“你陪着他吧，我自己回去。”
男人还是把他送到电梯口，电梯快到时，喻文州突然转过身，喊男人“杨叔”:“以后别再来找我了。”
“已经没有再见面的必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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喻文州走出医院时，天已经黑了，他还没来得及看手机，想尽快赶回去。
路旁草丛走出一个黑影朝他走来，走出阴影处，才看清是黄少天，手上提着个装小蛋糕的盒子。
“少天？你来了为什么不进去找我？”喻文州很是惊异地问道。
“你只给我发了医院的定位，我上哪找你去。发了那么多消息都不回，我只好在这里碰碰运气咯。”黄少天腿蹲得有些麻。
“……等多久了？”
“不久啊我运气特好刚来就……”说着喻文州的手指贴了上来，大夏天的，晚上在外头不动也出汗，黄少天知道谎话被揭穿了，尴尬地咳嗽了两声。
可是过了很久，喻文州也没有把手收回去，黄少天疑惑地抬头看他，却猝不及防地被一把抱住，拿着蛋糕的手没反应过来夹在了两人中间。
“……队长？蛋糕要压扁了……”黄少天起初没反应过来，还惦记着他给喻文州留的蛋糕。
“队长？”
然后他发现，喻文州在发抖。耳畔传来极为忍耐的声音，那是哭声。
喻文州在哭。
得出这一结论的黄少天不知所措，他甚至不知道喻文州为何而哭，只是喻文州一哭，他也觉得万般委屈涌上心头。
我不明白，喻文州想。
我在他眼里难道不应该是他和不喜欢的女人生的本不该存在的孽种吗？他为什么还要来找我？
喻文州没有问出口，只是继续压抑地哭着。
他说:“谢谢你少天。”
黄少天听后，仰着脖子去看医院大楼上的那片天空，没有星星，他突然哭了，松开手任由蛋糕掉到地上，用力地回抱住了喻文州。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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